灰姑娘(上）

一

我打掃壁爐的時候，灰塵掉在我的身上。臉上，破舊的衣裳上，都是灰塵。

姐姐們看見了，便叫我灰姑娘。

從此以後她們就叫我灰姑娘。

我有自己名字，可她們總記不住。

記不住就算了，反正叫什麽都無所謂。

我是這個家裏最小的孩子，是這個家裏唯一一個不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，所以，也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女仆。

爸爸總不在家。

可他需要一個妻子。

而他現在的妻子，需要一個不花錢的女仆。

我很早起床，打掃屋子，打水，洗衣服，給我的繼母和姐姐們準備早餐。

家裏所有的活，都是我一個人在做。

通常我是很難有空的。

有時候我會犯困，尤其是打掃壁爐的時候。因為這裏暖和。

有時候我會不小心睡著，在壁爐裏。

醒來的時候，滿臉灰塵。姐姐們在身邊笑，真是個灰姑娘！

其實我很想謝謝她們。

她們從不會在我睡在壁爐時將我叫醒。

所以在壁爐裏時，我總能做很美很美的夢。

我看得見輕薄柔軟的雲，聽得見林間鳥兒歡快的歌聲。有時候，我能聽到一個極其謙恭好聽的聲音，他叫我，美麗的公主。

我不是公主，但我需要有人呵護。

夢裏夢的，是我的夢。

一個灰姑娘和公主的夢。

二

今天晚上的星星很美，顆顆閃耀如人間璀璨寶石。

我還是來到這裏，恢弘的華麗城堡就在眼前。

繼母和姐姐們不許我來。其實許了又如何，沒有漂亮的衣裳和華麗的寶石的人，是沒有資格踏入這座象征權利和財富的城堡的。

但我還是來了。

只是想看看從城堡裏緩緩溢出的燭光。

我可以想象，那個衣香鬢影的會客大廳裏，昂貴的水晶燈，透明的高腳杯，緋紅的酒色……還有悠揚的音樂，優雅的舞步，一切的一切，都如夢一般迷離。

隱隱的悠揚樂聲傳來，閃爍的繁星是最奢華的明燈，茵茵綠草是最柔軟舒適的地毯，清風帶我起舞。

舉步。旋轉。

我看見我灰色的衣袂輕輕揚起，在空中畫出一個優雅至極的弧。

這是屬於我的華麗舞臺，只為我一人鋪墊。

“我想，你需要一個舞伴。”

轉身時落入一雙含笑的淡藍雙眸，他著一身藍色禮服，優雅地微微屈身，朝我伸出右手，邀舞的姿勢。

我笑，“也許你是對的。”

手，放入他的掌中，任他帶著，起舞，飛揚。

絢爛的星光仿佛就在身畔閃耀，淡淡的青草香氣是最好的熏香，樹葉嘩然，在枝頭上輕聲柔唱。

“咚！咚！”鐘聲響起，宴會將散，我必須在繼母和姐姐之前趕回家。

“我該走了。”我朝他點點頭，轉身欲走。

他拉住了我的手，但很快放手。

“你明天還會來嗎？”他問。

我笑而不答。

“請一定來。”他不再詢問，改而請求。

我邁開步子，從他身邊走過。

“我等你。”

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，溫溫的嗓音。

我笑著，離開。

轉過前面的小山坡，提起裙擺，發足狂奔。

沒有紳士在看的話，不需要什麽淑女的儀態，況且現在在繼母和姐姐們回家之前趕回家才是當前第一要務。

沖到後院的時候，繼母和姐姐們的馬車已經回到前門了。

我急忙爬上後院高大的棕樹，然後從樹上跳回院裏，在姐姐們回來進門之前爬進壁爐。

門開的聲音在我躺下之後好一會兒才響起。我默默地松了口氣。

“我們的王子實在是太英俊了！”一進門，就聽二姐出聲讚道。

“是呀！”大姐隨聲附和，有些失望，“可是今晚，他居然沒有邀請任何女士共舞。”

“舞會有三天，我們還有機會。”

“也對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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